038 放个卫星

“……沪动机前些年也是效益不错的厂，不过随着咱们大环境的变化，国家给国企放权让利，也逐渐在改变计划体制。各地企业心思一活，加上普遍性的经营困难，早前咱们厂的订单也没有了，销售也不会跑业务了，厂里还出了两次产品被人退回的情况，就过得越来越惨了，唉。”王开一面说着，一面脸上也充满了无奈。

齐一鸣对于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国企的情况也算是非常清楚了，骤然从一个形态转换成另一个形态，不适应和淘汰都是必然的。齐一鸣听父亲说，随着需要动力装备的下游厂商在八十年代大规模地投向技术水平更高的欧美日产品，沪动机的生存空间就很小了。后来沪动机也做出一些技术水平低，但是还能用的东西，占领了一部分低端市场。但是随着三角债和九十年代国企经营困难等问题，最终沪动机还是没有维持下去。

王开继续说道：“我们沪动机其实是一家在动力装备领域涉足特别广泛的厂子，技术储备很强大，而且还有一支很强的工人队伍。我们厂现在能够生产大中型的电机，蒸汽轮机、农用机械柴油发动机、汽油发动机等等，我们还曾经为兄弟企业生产国涡喷发动机的一部分零件。可以说，几乎一切的热力机械，咱们厂都有生产。”

齐一鸣听着点点头，对于沪动机这个全能动力企业，齐一鸣是一清二楚的。他愿意接手沪动机的一大因素，就是沪动机拥有全国来说无与伦比的底子。虽然哪一项都不是最领先的，但是却都有涉猎。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经过了办公楼内的一间狭**仄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齐一鸣往里一看，一个年岁大约三十多四十多的眼睛男正在伏案画图。

齐一鸣抬头看了看牌子，上面挂的是“技术科”三个大字。

齐一鸣就这样走了进去，王开也跟在他的身边。而办公室里正在画图的人，仍旧全神贯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齐一鸣进来，全然不觉的样子。

齐一鸣站在他身边瞧了一会儿那到处都是复杂线条和参数的图纸，他开口道：“这是一台超临界机组的汽轮机？咱们厂能造这东西？”

画图的人被惊醒过来，看了一眼齐一鸣，问道：“你是谁？你懂汽轮机？”

王开刚想开口介绍，齐一鸣便先说话了，他指着图中的几个位置，说道：“你的这个图，是试验图吧，很多东西都不太切合实际啊。超临界机组的话，蒸汽密度会有显著提高，汽轮机径向动静间隙不均匀性变化导致转子自激振动的敏感性增加，由此引起蒸汽激振，会使得轴系稳定性受到影响；还有这里你的这个焓降的计算，方法不太对啊……”

齐一鸣俨然一名专家的模样，将这画图人的种种问题都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了。这戴着眼镜、头发犹如鸡窝的工程师，居然无一点生气，变得极为振奋：“你说的太好了，很多问题都是我之前没有考虑过的！没想到国内居然还有你这么年轻的汽轮机专家，太厉害了！难道咱们国家什么单位已经试制出超临界机组了吗？咱们不是连亚临界都得向国外进口么？”

所谓超临界机组是指蒸汽压力高于临界压力值22.12MPa的汽轮机，而一般超过27MPa的汽轮机则称为超超临界机组。超临界对比亚临界，会使得汽轮机热效率提升，从而提升经济性。直白一点说，就是还是烧一吨的煤炭，但是产生的电力就变多了。自然在环保上，也有相应的好处。

这时候王开终于得空说话了，他笑着道：“戴工，这位‘大专家’是咱们厂新到任的厂长齐一鸣齐厂长。齐厂长，这位是咱们厂的技术骨干，总工程师戴荇清。”

戴荇清格外诧异，说道：“原来新厂长就是你，上午那会儿小年轻们都去看你，我倒不愿去，在这里画图，耽搁了见您。哎，厂长，您再给我说说这汽轮机……”

齐一鸣反而笑了，搞技术的人往往都会有这样的特性，他摆摆手，说道：“戴工，这个倒不急。我调到咱们厂，就是要把厂子建成中国最强，乃至世界一流的动力企业。我们国家已经获得了一大批重点技术，我带来咱们厂的，其中就包括汽轮机的技术。”

戴荇清认为这些技术可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毕竟这个时代这种戏码时常发生。他热切地看着齐一鸣，说道：“太好了，咱们也要上马超临界机组了吗？哪个新电厂要用这个技术？”

齐一鸣摇头，说道：“不，我们不搞超临界。”

戴荇清一愣：“啊？”

“我们要搞的是超超临界机组。”

戴荇清却很直白地说道：“不可能！齐厂长你这是放卫星了，超超临界现在还停留在理论和试验阶段，就连美国等工业强国都没有实际地建成，咱们连超临界的门槛都没进去，说要搞超超临界，有点太不切实际了。”

齐一鸣摸了摸鼻子，无奈地道：“我来沪动机，想要搞的还不仅仅是超超临界汽轮机，船用动力方面，我们还要上马燃气轮机的项目，下一步沪动机还要给空军生产涡扇、涡桨和涡轴发动机。一汽、上汽要搞一批新项目，我已经争取到我们生产相应经济型汽油发动机的机会了，接下来，沪动机要被订单给淹没的。”

戴荇清瞪大了眼睛，指着齐一鸣叫道：“我以为终于来了一位懂技术的厂长，怎么派来这么一位脑子不清醒的。搞技术不是这么搞的啊，你说的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咱们连个皮毛都没掌握，一点经验都没有，就算国家往里砸钱，也不是一两年内能见成效的。”

这个时代厂里的工人和技术骨干，是真的敢当着厂长地面硬怼的。厂长干得不好，决断有失误，会被厂里工人给骂死。甚至很多厂长被调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无法团结好本厂员工”。

齐一鸣不过是描绘了一下本厂未来美好愿景，谁知道被人怼了一脸，就连旁边的王开，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看起来，得找罗振华申请一批保密协议用了。”